【荼岩】锁窗寒
01
安岩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站在一片黑暗中，视野可及之处缭绕一缕茫茫然的雾气。他用遍布伤痕的手指捻下架在鼻梁上那副不知何时渡了层锈的眼镜，垂了垂脑袋嘴唇抿紧显得有些迷惑。冷瑟寒气渐渐逼近身体，他捏住鼻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眯了眯眼朝着一个方向望去，目光模模糊糊映出一个逐渐远离他的背影。
“…。”
手握成拳捏紧，那人的名字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飘散在空旷无际的黑暗里。前行的步伐并未停止，更如两耳未闻，他心头突然涌上来些郁结，堵在嗓子眼不是滋味。
…混蛋。
脑海突生了抹焦虑，不容他多想，曾一度压抑的情感如同被蛊惑在一瞬间崩裂，来势汹汹。他想迈出脚步，去追寻那人不断前行的步伐，却发现身体宛如灌了铅，每一步都走的蹒跚。他想伸手，拉住那人因身体动作而随之摆动的衣衫，却发现胳膊此时竟疲软的连抬起都无法做到。他想，等等我，别走，别走。他想，执念也好，习惯也罢，那人背负的已经太多太多了。他恼，他急，他几近嘶哑的吼出那人的名字，目眦尽裂，薄雾翁动，将他的呼唤冷漠无情的掩盖。无力感蔓延全身，点点白光从不能名为天空的地方飘下来，他瑟缩了脖子。
“…。”
太残酷了。
我极尽所能追随你的步伐，自以为能站在你身边，毫不在意攀上你的肩头与你高声笑谈，却发现连朝你伸手的资格都没有被给予。
可是现在，他只能站在那里，心底了然对方不会回顾，却依旧一动不动注视那人的远去，鼻翼微动，眼眶麻木又酸涩。
我想用脚踏遍你曾经历的痕迹，丈量距离，以时光为轴点，向你靠拢，最后以掌心为线条，连接未来。
太残酷了。
雪已经有些大了，积了些在他身上。空气变得稀薄，他直愣愣的跪倒在地，胸口闷的发慌，手掌贴在被白雪覆盖的“地面”，丝毫不在意透彻心间的寒意将自己包裹，甚至恍惚的觉得在此片刻这才是最好的结果，直到一件熟悉物件印入眼帘。
…树龄千年以上，孕育木精的桃木。一连串记忆被勾勒而出，他在心底轻轻默念，惊蛰剑剑身基本被白色覆盖，只留了一小块角落裸露在外，仿佛濒死前的最后挣扎。他咽了口口水，摊平手掌抹去皑皑白雪，那人常握的位置依稀还留着余温。在他手覆盖上去的一刹那，世界开始坍塌下坠——
“——哎哟喂！”
触觉比视觉来的要早，要是现在有面镜子，安岩一定会悲催的发现自己以一种极为壮烈的姿势仰躺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小缝隙，被挤的动弹不得，连眼镜都从它本该在的位置跌下，歪在了耳朵边。
唉…
脑袋似乎还停顿在刚刚的梦境，手指动弹两下，突来的痛感便从掌中传来，推动思维运转。安岩龇着牙倒吸了口冷气，手掌不知什么时候被划拉了一条细而长的口子，往外身处点血丝。他斜着眼去窥那“罪魁祸首”，心底一愣。………我靠，谁把水果刀这样赤裸裸的放在外头，要暗杀我这朵年纪尚轻的花美男，胆子忒大啊…
他忽而有些愤愤，挑了眉打量那把上头还沾着些不明汁液的水果刀以及旁边搁着的还剩一块苹果的陶瓷碗，噘着嘴半晌没说话。这伤痕虽细，疼痛感却直入心脏，他扶起眼镜摇了摇头，认命般的挣扎着伸手准备去扯张纸巾，没想刚抬胳膊，另一阵酸爽又措手不及从右肩传出。
我了个去，这什么运气，还睡失枕了……
安岩有些悲壮，心想着难道以后睡个觉还要先算上一卦，不然挂这么彩，还以为干了多激烈的事情，不过说来刚刚梦里的自己也好像挂了很多彩啊……
梦……
安岩咬着牙坐直身体，上抬了下巴，也没管手掌的伤口，支起胳膊手指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在那儿琢磨起刚刚的梦来。刚刚好像梦到了什么，依稀只记得一片白，惊蛰剑，似乎…似乎还有个人影…呃…
安岩思考的仔细，一偏头，太阳穴就被一点冰冰凉给覆盖，他下意识往旁边扭去，这点冰凉偏生还粘紧了他，同时一股力道从后领传来将他拽回。他眨了眨眼，余光瞥清来人的衣角，呼了声放松下来，大大咧咧往沙发背上一靠，刚咧开嘴角准备把手脚放开，全身上下的酸痛又硬生生将上挑的嘴角难看的扯下三分。
“…啧。”
身后人似有些莫名烦躁，顿了顿动作却没说话，只是加重了手指的力道，有条不紊在他穴位上逆时针按压。
神荼的体温总是比正常人低，安岩享受着大神按摩的同时瘫坐着想，这以后哪个女孩子嫁了他岂不是赚大发了，夏天抱着睡都能省去一大笔空调费，不过这也得是胆子大的，要是胆子小，半夜醒来还不以为抱了具尸体。我的妈啊，那想想就…
安岩捂着胸口一脸复杂，转念又觉得自己瞎想什么不祥东西，呸呸两声不够还拿手掌拍拍自己的脸颊。身后人刻意咳了一声唤回他不断发散的思绪，听这咳咳里含了抹不满，他连忙吊着嘴角带些讨好意味拱手嘿嘿两声，也懒得去深究自己什么时候又惹身后这尊大爷不痛快，略微活动了一下肩膀预备着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爽快。
“收拾一下，准备出发。”没想身后的人丝毫不买他的账，停止动作径直离去，“喂，神荼…”安岩一下子弹起来望着神荼的背影朝他下意识伸手，掌心张开锐利的刺痛感扯的安岩嘴角直抽动，最后伸出的手改了个方向转去挠了挠头，跟着他轻声叹了口气。
大神果然都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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